2012年3月22日 星期四

移動的帳篷──記2009年【流民寨】《無路可退》南演



台灣【海筆子】企畫、【流民寨】製作演出的帳篷劇《無路可退》,永和福和橋橋下搭帳篷。(2009/4,陳又維攝影)

(本文寫於2010/4/20,收錄在海筆子通信四)

2009年夏天,由【台灣海筆子】企畫、【流民寨】製作的帳篷劇《無路可退》首度來到高雄市,在唐榮磚窯廠兩支大煙囪前的草地上,我們展開10天的帳篷生活,大家輪流守夜、煮大鍋菜、宣傳遊街、舞台製作、刷油漆、排練直到演出後拆台結束,將所有我們搭起的燈架燈具、舞台景片、帆布、圓頂帳篷、三層鷹架等等依序地送回地面,分類堆放。此刻,烏雲迅速地佔據天空,下起傾盆大雨。30多位衣服濕答答的成員們擠在小小的工作棚裡,進行這首度帳篷南移的演後交流會,與接下去一年的【台灣海筆子】計畫報告。

首演後那個晚上,我們與高雄的工作伙伴和觀眾們一起喝酒暢談,當中,每天來到帳篷協助到處奔波購買舞台材料、公炊食材的高雄【自由劇場】成員后汶,握著我的手,淌著熱淚,她想要多說些什麼,但似乎也無法多說。某些撞擊,在那個夜晚,深深嵌進記憶裡,遠遠超過語言能述說的。

我依稀清楚記憶著1999年那個夜晚,我與日本【野戰之月】的首度交會,在大漢溪旁二重疏洪道邊的泥濘泥巴上,野戰演員們的熾熱閃耀在泛著水氣的燈光裡,將我吸進帳篷的深處。或者說,我被帳篷劇捕獲了。

2002年,我開始踏上移動的帳篷之旅,從台北遠赴東京,參與【野戰之月海筆子】的幾次演出,包括Q基因》(2002)、《Q年代記─陷阱與俘虜》(2003)、《最上之夜》(2004)、野草天堂─海峽與毒藥》(2006)與2次的自主稽古。期間短為1星期,長則超過1個多月。我和日本的帳篷伙伴們就是為了帳篷而會面,平時各自為生活打拼,而打拼似乎也是為了下一次的帳篷。

2005年《台灣Faust》之後,隨著【台灣海筆子】走入樂生院而有了2006年【野草天堂】,緊接著是2007台北東京北京三地合作的【變幻 痂殼城】在北京,我首度經歷一週內2次帳篷的移動經驗,在極度壓縮的搭台時間裡,我們必須從早上八點工作到半夜2點半,讓帳篷出現、消失、再出現、再消失。在北京第2次帳篷地點──打工者的村落皮村,舞台下的觀眾喧囂聲更盛大於舞台上的演員們的吶喊聲,如何在那個「場」裡,與觀眾們爭奪「當刻」,讓我的身體留下深刻的印記。

2008年夏天在櫻井大造先生的提議下,【台灣海筆子】的台灣成員開始思索「大造不在」的帳篷劇如何形成。同年12月在段惠民率先提出劇本構想,林欣怡加入共同導演,由6位演員撐起《無路可退》的骨架,並以【流民寨】為新的組合名稱來擔起製作。

北京回來之後,我便萌起帳篷南移的想法。東京去過好多次,光州、北京也去過;但在台灣,我們的帳篷還僅侷限在大台北地區。為什麼呢?在這過去,【台灣海筆子】主要是跟隨著櫻井大造先生發起的行動計畫,在議題上也著重於對東亞地區的關注。但當我們台灣成員首度以【流民寨】的組合名稱來製作《無路可退》時,是否我們可以超越以往的帳篷經驗?是否我們可以扛起帳篷跨越濁水溪?台北不是台灣,或說台灣不只是台北。

20094月底《無路可退》台北福和橋下演出結束後的檢討會上,我們討論帳篷南移的想法,我提出我的一些看法。緊接著5月底,我、小段、欣怡、阿明與樂青的馨文便一起南下3天拜會各地朋友並勘查可能的帳篷地點,我們彷彿循著劇中「稻浪歌詠隊」的足跡,一路從台中霧峰、嘉義洪雅書坊、高雄自由劇場再到台南成大。最後我們的帳篷落腳在高雄,並不是我們選擇高雄,或許應該說是高雄【自由劇場】成員們的熱情共同促成了這次帳篷首度南移的發生。

在《無路可退》南演之前,我們邀請劇場前輩王墨林先生與我們分享他對《無路可退》的一些觀察,他說他很訝異於我們6個演員如何有著撐起這次帳篷的能量,希望我們繼續;同時曾經參與《台灣Faust》演出的他提醒了一個重點:帳篷劇的過程可能相較於演出本身有著更大的影響。

在我們討論高雄南演的時間點,8月或9月是個明顯的分歧,就觀眾人數的考量,9月開學後的時間點是比較容易吸引到主要的學生觀眾群,但8月份暑假期間則是我們台北的學生成員們能夠全程參與的安排。最後,我們決定在高雄的演出時間落在開學前的8月底。讓決心參與首度帳篷南移的成員們一起南下吧!

頂著高溫烈日,年輕的成員們在帳篷內外勞動著,沒有人提早離開。比預期少的觀眾人數包含著接近20位日本【野戰之月海筆子】成員與他們的親友們。在每晚《無路可退》演後的帳篷裡,在南台灣的土地上,來自高雄、台南、屏東、花蓮、台北、東京、京都的人們熱烈地交談著。還記得去年的夏夜,繁星點點。

今年3月底,我們開始今年【台灣海筆子】帳篷劇《台灣‧濁水的日月譚》第一部〈蝕日譚〉的各種宣傳,很快地,便有高雄觀眾在網路上提問:這次的帳篷會移到高雄演出嗎?我們回答:我們會在製作會議上提出討論。只是今年帳篷行程似乎已滿,第二部〈蝕月譚〉將緊接著於12月登場,而期間我們也會參與協力7月底北京和10月底東京的帳篷,因此下一次帳篷南移的時間最快也是明年。

「是否我們下一次的帳篷計畫能夠在一開始便將帳篷的移動給考慮進來?」有一次〈蝕日譚〉排練結束後,在海筆子排練場外的小空地上,我這麼問著小段。他總是很謹慎地,不會馬上給予確切的回答,只說:「這提議不錯啊!」我接著說:「就是要連續一個月,我們帶著帳篷,從台北一路南移,或許也到東部,必須趕回工作的成員們就待週末再過來會合。」

曾經我和小段一起參與了幾次【野戰之月海筆子】的演出,我很清楚記得,在2003年《Q年代記─陷阱與俘虜》裡,我們的角色是一對在異地失散並嚴厲控訴日本帝國暴行的兄妹,演出的最後,所有演員退到帳篷後方,從觀眾席下湧出的水波載著浮油燃起的火焰朝向帳篷外圍擴散,蔓延至在帳篷外圍與亡靈們組成的大傀儡一起並肩佇立的演員們的腳邊。有一晚,火焰特別大,幾乎要燒到 龍流星王 的衣服了,我和幾位女演員吃驚地喊叫,小段卻依舊站在那裡,瞪大雙眼注視著帳篷內觀眾席深處的遠方。

後來我們聊到那個晚上,他認真地說:「即使火燒過來,我們也不能慌亂,因為演出還沒有結束。」這就是小段。2002年《Q基因中,小段的角色名字是阿Q,有一晚演出,他踩著高蹺出場,卻忘記帶著道具水瓶,只好從伊井的手裡奪取媒油罐,原本想要噴火卻被水噎住的戲這下子成了踩在高蹺上噴火,觀眾們被怔住,在帳篷外的我們也被嚇到。小段是帳篷劇演員,我總是這麼說。但自從2006年他首度編導帳篷劇《忘樂門》 ,再到這次的《無路可退》,他同時也是一位讓我充滿期待的謙遜編導,我也會積極推動【流民寨】下一次的帳篷計畫,包括帳篷的南移。

日前,我們將〈蝕日譚〉剛印出的DM帶去土城彈藥庫區的勤篤農場與劉老師自然教室,然後順道繞想去一探已是遺址的「海山煤礦」但一路上兩側盡是鐵圍籬,圍籬後多是整理過的平坦草地,找不到礦坑口,最後來到小路的盡頭,透過退休員工羅伯伯的帶領,我們探身進入圍籬的缺口,在碎石頭和廢棄物堆積的後方,在滿山綠樹的遮蔽下,順著長滿浮生植物的深綠色水窪望去,被褪色紅磚封住的礦坑口像海市蜃樓般飄在山的凹陷處,陽光即將消逝。

羅伯伯說民國70幾年的大爆炸發生之後,再5年,礦場就結束採挖工作,洞口封住,所有的器具都留在地下的坑道裡,地底的坑道,樹枝狀向下伸展,可以通到許多其他的礦坑口。望著幾乎有一半浸沒在水窪中的礦坑口,我問羅伯伯:「下面都積水嗎?」他回答:「是啊!」我再問:「那些大型機具不就都泡在水裡?」他微笑著:「對啊!全都泡在水裡。」

離開礦坑口,我們回到他以前的老家,他翻出以前的照片和小刊物,我們僅能從方才的礦坑口以及僅剩的小拱橋認出了照片上的曾經,其他的都拆了。我問:「那些鐵圍籬後的空地要幹嘛?」得到的回答是某建商已經買下這片土地,很快地這裡就會蓋起山坡高樓住宅區。

是否土地承載的記憶注定都會被遺忘?我閉上雙眼,看見地底下被水淹沒的礦道、鐵軌、台車、大型捲陽機、鐵鍬、頭頂燈、安全盔……,它們安靜地躺在水裡,或許成了魚兒遊樂場。當然有許多事物,我無法真實看見。深入地底500公尺的礦道鐵軌,在島嶼的下方,交錯盤據,或許曾經有個出口,通往高雄唐榮磚窯場旁的小型製磚房,去年夏天那裡是一位遊民的暫時棲息地;或許將有我們還沒有發現的其他出口,就在我們下次帳篷南移地點的某個角落,等待著我們!


帳篷劇〔無路可退〕即將移動到高雄!2009/8/27-29高雄中都唐榮磚窯廠
宣傳短片(攝影剪接/陳芯宜)




                                                

2012年3月21日 星期三

逝者的祝福,在《祝告之器》的身體裡

2011/12/3  寫於 沖繩名護市大浦灣

樂生院與金城幸子的母親
今年4月初,我與同為黃蝶南天舞踏團《祝告之器》舞者的澤君,去樂生院參加自救會開會,跟阿公阿嬤們報告預定於7月底在樂生院進行演出的相關籌備狀況,當時的李會長天培阿伯特別強調希望這次演出祭拜的對象,除了樂生納骨堂裡的阿公阿嬤們外,也要包含只有名字留在新大樓保留的逝者名冊中的阿公阿嬤們,他們分別是來自沖繩、朝鮮和日本本土的漢生病友,二戰前來到樂生院,最後無法回去家鄉而逝於樂生院。

當天自救會會議結束後,我們在添培阿伯家繼續談話,我對於來自沖繩的阿公阿嬤們特別關切,於是他跟我提到前幾年特地來樂生院探尋母親蹤跡的金城幸子。幸子的母親在懷有幸子弟弟的時候,因日本國立療養所強迫漢生病友墮胎,幸子母親為了保有復中的孩子,與丈夫和幸子兄妹1942年輾轉逃到台灣基隆,後來生活困苦,隔年幸子與哥哥被送回沖繩祖母家養育,後來又被養父母收養,於是失去母親的聯繫。

很久的後來,幸子才從台灣樂生院返回沖繩的漢生病友口中得知,母親後來被送進台灣樂生院,生下一子,孩子只活了一週,幸子母親大約於二戰後2,3年死去。

添培阿伯從書架上拿下一本薄薄的書,裡頭收有金城幸子的演講稿,添培阿伯特地借給我帶回去影印。後來是雅慧幫忙拿去印了4份,Rika、我、雅慧、芳綺各有一份。


呂德昌阿伯
5月,樂生院的呂阿伯過世了,在他頭七的那個晚上,我、Rika、芳綺排練後前往樂生院呂阿伯的靈堂守夜,要參加隔天的告別式。大約隔週,我開始《祝告之器》中〈竹與雀〉的準備,我利用那時咖哩店(已於今年9月初歇業)的休假日或者打烊後的時間,到海筆子排練室,練習走竹子,那是一根用2條繩子懸掛在半空中約5長的翠綠竹子。

7月下旬,Rika在《祝告之器》之〈鞦韆〉的舞台上,放置象徵呂阿伯最愛的鞦韆和高粱酒,或許呂阿伯會與我們一起再度相遇。名冊上逝者的名字正在被唸誦著。演出期間,有好幾天晚上,我睡在呂阿伯後來的房子反省室那邊(他原先住在七星社,因下挖的捷運工程而變成處於最危險的邊坡上,如今已處處裂縫),每天醒來,要先問候呂阿伯。

7/29,在樂生納骨堂邊演出的第四個晚上,我才小心翼翼地,跟著〈雨夜花〉的旋律,踩上竹子沒幾步,一隻美麗的大彩蝶(其他人說是大黑蛾)在我身旁閃閃飛舞,我不敢多留意牠的蹤影,惟恐稍一分心,就會從竹子上給摔了下去。但好像是有人從旁協助似地,那天晚上,竹子走來特別輕盈。

8月初,因廣島Alberto中山幸雄先生10年來對Rika在台灣的舞踏活動的關注,我才有這個機會隨《祝告之器》再次來到廣島,首演日正式廣島原爆紀念日,儘管11年前我曾到廣島參與Alberto開幕演出,也曾走訪廣島原爆紀念館,但這次稍嫌短促的準備,讓我對於站在廣島的舞台上有些不好意思。或者說,我因樂生院而開始的舞踏(2009年底的《惡之華》是我首次以舞者身分參與演出)是否太過依賴樂生院呢?

帶著這個疑惑以及我對如何返回帳篷原點的問號,我從廣島到返回台北,下了個決定,結束已經經營五年的腳踏車廚娘的斯里蘭卡咖哩店,將這2年來我在咖哩店所閱讀沖繩相關的書籍、文章收進一個紙箱裡,寄放在母親的家中。9月初,我抵達東京,展開2個月參與野戰之月海筆子在石卷和東京的移動帳篷演出;並計劃在演出結束之後,帶著新崎盛暉先生著《沖繩現代史》(胡冬竹中譯)前往沖繩。

在受傷的身體中尋找自己的舞踏
怎麼也沒有料想到,一向自認為只要我想做的事一定可以達成,卻在來東京的第3天試搭野戰之月新訂做的拱型帳篷時,腰部因搬運要固定帆布的紅色水箱而造成肌肉拉傷,當晚排練後,脊椎跟著側彎,隔天開始只能慢慢地以手支撐來起身。

《祝告之器》一開場的〈大漁獲〉〈骨頭舞〉,Rika曾帶領舞者們進行緩慢的練習,慢慢地下沉到極深的海裡;從散開的骨頭聚集起身,緩慢移動,再度散開,變形。有幾次,我彷彿聽見海洋的召喚,但緩慢的時間到底是什麼呢?幾乎是等到,15號颱風前一天,我留守石卷苔浦志工基地,怎樣用盡力氣試遍各種角度,依舊無法起身,這樣沒有用的身體,可以做什麼呢?

我不再認為任何事一定要達成,而是,即使幾乎沒辦法做任何事,還是不要放棄,因為只有繼續去做,才會知道會發生些什麼。正如Rika曾經對我說過的,在舞踏的世界裡,沒有失敗。或許,這次的受傷,正是我尋找自己的舞踏的重要契機。颱風來襲那天下午,野戰之月海筆子的成員必須趕在颱風來臨之前,卸下幾天來為首演所準備的一切;我獨自坐在苔浦基地房間的門邊,看著後山的竹林,在烏灰纏捲的雲所吹起的狂風中,掀起一波又一波深深淺淺的綠色波浪。或許這正是我在〈大漁獲〉中所聽到的呼喚。

愛樂園、糸滿敦子與金城幸子
野戰之月演出結束後,我返回台北一週,參與《祝告之器》的工作報告會,以及台灣海筆子接下來相關籌備會議。11/16下午,我與Rika一起到樂生院拜會阿公阿嬤們,添培阿伯特別提到目前樂生院的崩塌危險,不只是在舊院區,就連新大樓也因過度下挖的捷運工程而產生裂縫了。後來,我跟添培提到,隔週,我即將前往沖繩23週,計畫會去拜訪日本國立漢生病療養所沖繩愛樂園(其實那時候,我連怎麼去愛樂園一點概念都沒有),添培阿伯知道我曾經借閱金城幸子的演講稿,於是跟我說:你一定要去探望金城幸子喔!我回答:好的。但我不曾與她見過面,僅透過添培阿伯和網路上查閱的資料,略之一二,她曾參與日本漢生病國賠訴訟、人權主題的相關演講、出書、來過樂生院。

隔週週二(11/22),我抵達沖繩那霸機場,前一天還在找那霸市的住宿。臨時決定來接機的yo問我在沖繩的計畫?我只能說,想去沖繩戰相關地點、边野古以及愛樂園,希望拜訪中山先生好友下地阿姨和來過樂生院的金城幸子。

從抵達那霸開始,就彷彿許多人或明或暗地協助我,在佐喜真美術館的報告會後的餐會上,冬竹將我介紹給一些她在沖繩的朋友們,其中長期參與边野古反美軍基地運動的真喜志好一先生又將我引介給他在大埔灣瀨嵩開民宿的朋友,成田正雄先生。

來到沖繩的第10天,我在yo的協助下,順利抵達風と海の宿,透過yo的翻譯,成田先生知道目前台北樂生院所處的破裂狀況,也告訴我們他有認識的長輩在愛樂園;為什麼我想和金城幸子會面呢?我將緣由說給他聽。經由他的積極聯繫和熱情相挺,12/2我順利來到在名護市北邊屋我地島一隅的愛樂園,碧海擁抱的愛樂園,平坦路面上的有院子的房舍,祭拜逝者的納骨堂,以及祭拜那些因禁生政策而被迫提早死去的胎兒們的石碑。

然後,我有幸見到糸數敦子,她曾在樂生院居住10年(19351945左右),透過她細心保存的略微泛黃照片,我見到初期的樂生院,漢生病友們在山坡上正在整地準備要建造房舍,也看到我未曾見過的友愛寮,還有那時來自沖繩的漢生病友的年輕時候的合照。

傍晚,成田先生繼續開車到沖繩中部,我們去拜訪已不住在愛樂園裡的金城幸子,元氣十足的金城阿姨,訴說她一生曲折的故事,她一再強調,走過最痛苦、最低潮的時期,人生就會開展。她將她寫的書送給我和成田先生,裡頭有她母親1920歲時的照片,秀麗的臉龐,婉約的笑容。她繼續說著,說起年幼時與母親的永別依舊淡淡悲傷,說起她就讀國中的孫女以她為主題所寫的文章得到首獎時又幸福滿溢。

因我日語能力實在有限,只能默默地傾聽金城幸子,只能安靜地凝視金城幸子,瞬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幸福,或許是來自幸子母親的祝福,在《祝告之器》的身體裡。



***2009/10,寫在《惡之華》之前的短文, 〈綠辣椒〉



照片說明:2011【黃蝶南天舞踏團】《祝告之器》〈竹與雀〉排練,攝影/黃鏡承




2012年3月20日 星期二

ladyfromspice

去年9月初,結束SourTime腳踏車廚娘的店時,我想要有個新的化名,於是將facebook的短址設定為ladyfromspice。來自哪裡,同時也意味著離開哪裡。經營咖哩店的五年多,我持續參與台灣海筆子黃蝶南天舞踏團的行動,也有機緣與好友志堅等人組了Softspot塑化櫻桃防爆小組等搞怪組合;而在咖哩店進行的沖繩閱讀讓我在去年秋天日本野戰之月的帳篷演出之後,踏上3個星期的沖繩之行,台灣與沖繩在我的體內有了連結。

去年12月中旬我返回台北之後,忙於籌備野戰之月來台演出,在2月下旬演出後不久,我接到櫻井大造先生的來信,告知我,我的斯里蘭卡咖哩老師NiSa因癌症末期惡化而過世。原本以為我會再與NiSa相遇的,或許台北,或許可倫坡。我只能穿透記憶隱約看見他那沒入黑夜的大眼睛,帶著微笑。我還活著,雖然去年9月的腰傷尚未完全復原,但不該作為怠惰的藉口,而應該更要努力活著,也為逝去的人們活著。

而這3個月來,因海筆子宣傳,我接受一些媒體採訪和演講,發現我無法透過明快的話語來傳達10年來的帳篷經驗,但應該是可以在沈澱後轉化為可以溝通的密碼吧?由這些密碼組成的生活態度是什麼呢?

櫻井大造先生在1月中旬《山谷─以牙還牙》紀錄片的放映座談中,提到現在人們過度依賴Facebook等社群網站來表現自我,以致過度表現;面對如此快速發展的網路世界,他認為那不是人類唯一的路徑,所有他正在努力的,或許就是為了抵抗這樣的速度。王墨林也曾提醒我Facebook的虛耗性,應該要更專注在我想關注的沖繩議題上。

我想,還是先從生活寫起,在人與人之間的相遇交往中,不經意地留下一些隻字片語。這是我目前想做的。

後咖哩店時期,我目前正在做的一些事情有:因為80歲在沖繩的基隆阿嬤而開始學習歌仔戲,與海筆子成員一起進行接續的放映會、講座以及9月的移動帳篷,準備秋天日本、沖繩行以及朝向可能明年發生在沖繩的帳篷。同時,我和塑化櫻桃防爆小組成員也將構思或促成幾個綺麗怪誕的派對,請拭目以待。

此外,暫時應該沒辦法去找專職的工作,除了在45pub兼差放歌之外,也會陸續去朋友的店幫忙或者替好友寫文案之類的……。所以若有合適的兼差工作,也可以幫我介紹。

〝你會不會怕?〞面對這種不穩定的生活狀態,有朋友問起年紀不小的我。
〝怕?如果不怕失敗或失去,也就沒什麼好怕的啦!〞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想到這首喜歡的歌。


Nina Simone - Ain't Got No...I've Got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