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26日 星期六

台北老舊公寓樓梯間的東北皮襖與北京流火帳篷的相遇~~節錄自《流火·十月譚》演出小結──許雅紅(2015/11/3)


(2015/10北京流火帳篷《流火·十月譚》演出劇照)

20153月初海筆子稽古時,我跟櫻井大造先生提出我想去參加北京流火帳篷的自主稽古,然後大約一周之後,我因協助母親的回收工作,從附近社區某棟公寓的樓梯間收了一個紅白相間的塑膠袋,裡頭有一件是成長於亞熱帶臺灣的我從沒見過式樣(毛皮縫在裡頭)的大衣和一頂禦寒帽子。後來我上網查詢,那大衣一般通稱皮襖,依式樣來看,很有可能是來自30年代中國東北。

中國東北對於來說有多遙遠呢?

大約1960年吧,我未曾謀面的祖父在臺灣南部嘉義平原新港一代當捆工,因為在貨車斗上睡著了,貨車爬坡上橋時,他從貨車斗上滾落地面,意外過世,享年37歲,那時我父親17歲。12歲小學畢業就去當木匠學徒的父親是長子,喪父後,得與他母親一起擔起持家重責,那時最小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後來也早逝)才3歲。新港老家就在知名媽祖廟奉天宮後街,我的祖母在守寡之後,以綁金紙(將各式金紙分成一小疊一小疊,用藺草繩綁起來,在將小疊小疊綁成一份)陸續將幾名幼兒扶養長大。我的母親在嘉義崙仔的農田成長,10歲因家貧而中斷學業在家幫農,她印象中最辛苦的工作是要將甘蔗的葉子延著兩邊撕開,手很痛的。我的父母在60年代後期騎了3天的腳踏車來到臺北景美的新店溪旁一帶,那是臺灣開始工業化、農民往都市移動的年代,也是美援、越戰的時候。

我于1971年在臺北景美一帶溪口街出生,母親曾告訴我,她說我出生時,頭髮顏色非常淡,幾乎是金色的,鄰居都笑說我是「阿兜仔」(閩南語,指鼻子凸凸的外國人)。少女時代這麼聽說時,我還覺得納悶呢,想70年代初電視又還不普及,交通應該也不是很便利,鄰居他們到底在哪裡看過「阿兜仔」呢?在很久之後,2010年吧,我開始關注沖繩的美軍基地問題後,才愕然發現溪口街離臺北公館(臺灣大學附近)很近,而公館一帶曾經有駐台美軍的通訊站和宿舍。隨著1972年中(中華人民共和國)美關係開始正常化到直到1978年台(中華民國)美斷交,駐台美軍逐漸撤離,原先美軍使用的基地也陸續轉用其它用途。也因此在我成長過程,我對駐台美軍並沒有什麼印象,只知道松山住家附近有條麥帥公路(紀念美軍麥克亞瑟將軍,後來改名了),從高中學校去公館轉車會行經羅斯福路。

美軍撤離之後,80年代初進駐臺灣的是麥當勞、肯德基、溫蒂漢堡、德州炸雞等美式速食連鎖店,國中(初中)時,和同學去這些地方聚餐才是時髦的,就不再期待老阿伯挑著手工扁擔豆花出現在公園一角,也不懷念那熬夜準備考試時聽到的半夜賣燒肉粽的叫喊聲了。青少年時期,美日流行文化大舉入侵西門町,買隨身聽要買日本牌子,看電影要看有得奧斯卡獎。1987年臺灣解嚴,那時期很多街頭運動,但對於身為家族中第一個念公立高中的我來說,反正不要影響我上學放學上補習班和同學出去玩就好了,追求個人的生活比較重要吧。這樣的想法其實是一直延續到我上大學、研究所,20幾歲時出國玩,去的地方是有朋友去留學的美國東岸、歐洲幾個國家。曾經歐美日的文明、價值和流行文化深深影響著我和我的好友們,我以為那才是現代和進步,後來我才知道我這代正是和新自由主義一起長大的。

以上是前幾天(2015/10/31晚上)寫的,好像離題了。北京返回臺北之後,我依舊是忙碌工作。白天幫著母親的垃圾回收工作(每天58小時吧),晚上則是去美式PUB放歌,播放的歌曲多是歐美流行音樂。嗯,的確是有些錯亂的生活。

中國東北對我來說有多遙遠呢?如果不是因為和這件皮襖相遇,或許我不會想去探究原來曾有5000名臺灣人(日本殖民時期的臺灣本島人)前往滿州國求學、工作,也不會有機會在6月初流火自主稽古結束後去拜訪胡冬竹(沖繩現代史一書翻譯)父母親聽他們聊在滿州的童年回憶,更不會得知我妹夫的父親原來是來自秦皇島,16歲被國民黨拉去當兵,戰後在東北打了2年國共內戰,1948年從葫蘆島匆匆隨著國民黨軍隊撤退來台,聽妹夫說,他父親小時候曾在秦皇島一帶見過騎馬的川島芳子呢。

這件皮襖的主人或許真的是來自中國東北,算算時間,她在臺灣的日子是遠遠超過我的年紀的,這麼說來,我又憑什麼認為我比她更臺灣呢?只因我的祖父母輩更早移居臺灣嗎?在北京帳篷期間每晚排練後,我獨自在房間外縫補皮襖的貓(或兔?)皮裂縫,總是會有很多問題浮現腦海,她/牠承載著哪些記憶呢?她/牠在兩岸開放探親之後是否曾經重回東北呢?她/牠曾經來過門頭溝(北京西六環,2015/10北京流火帳篷演出村落)附近嗎?

如果今年3月我沒有主動提出我想去參加流火的自主稽古,那我還會收到這件皮襖嗎?6月時,海筆子幾位成員進行了2005年海筆子第一個帳篷劇《台灣Faust》讀劇討論,那時大造寫給我的角色/梅妃的最後臺詞有這麼一句話:「從現在起,挖掘那記憶的粘土工程,應該是我們責無旁貸的任務。」那時候在帳篷裡演戲時是還沒能瞭解,10年過去了,或許我稍微懂一些了。


以上文字節錄自《流火·十月譚》演出小結──許雅紅(2015/11/3

2017/09/09(六)晚上7點半【燦爛回收】Ladyfromspice:一步一腳印,回收寶藏的職業



【燦爛回收】Ladyfromspice:一步一腳印,回收寶藏的職業

時間:2017/9/9 (六) 7:30 pm
地點:燦爛時光東南亞主題書店(新北市中和區興南路一段135巷1號,MRT南勢角站4號出口右轉三分鐘)
講者:Ladyfrom Spice
費用:100元
*現場提供免費的開水和賣錢的禾餘麥酒,也歡迎自行攜帶餐飲入場。
*不便支付入場費的朋友,亦可以「換工(例如做現場紀錄報導於會後公布)」或「換物(例如捐贈東南亞相關書籍)」等方式替代。
*活動開始十五分鐘內若欲離場,可不需理由全額退費。

【內容簡介】
8月初以來連續2周不是38度就是37度的高溫酷熱,推著手推車在附近巷弄收集公寓大樓住戶們放置在樓梯間的垃圾和回收物,每天少說要喝2000cc開水、換掉至少2件汗流浹背的上衣以及3條濕透的毛巾。這是我開始協助母親回收工作遇到的第3個夏天,而母親已經累積有10多年的回收經驗了。

正午當大家躲在冷氣房而街道上幾乎沒什麼人影時,我們會見到也是推著手推車上面裝滿大大小小包裹的快遞員以最快速的步伐在巷弄穿梭挨家挨戶尋覓包裹的收件人。這些包裹大都是網購買來的生活用品,食衣住行育樂無所不包,這些快遞員送來的商品(當然還有包裝用的紙箱)很快地就會成為垃圾或回收物。當然每個家庭所製造出來的垃圾還有其他的來源,如家裡老人或外籍看護去市場去大型賣場採買、上班族學生族群日常便利店手搖店和週末百貨血拼…。

在這個消費社會裡,多數人都在購買商品,這些物品是家庭成員花了半輩子辛苦工作所換取來的(當然也有些是百貨公司或信用卡公司的贈品)。當家裡空間有限、或遇到搬家過年期末大掃除、或家裡有人離開了,大批物品就會被倉促地扔棄在樓梯的轉角處,等待著垃圾代收業者悄悄地帶走。離開住戶視線後的這些物品去了哪裡?不能賣錢的塑膠袋、保麗龍、軟塑膠盒、玻璃瓶、塑膠製小家電…,以及最近開始民間回收廠不收的紙容器,大多在分類彙整之後被送上了清潔隊的回收車。那其他的回收物品呢?從古董裝飾品、項鍊、手錶、手機、電腦、電風扇、舊衣、舊書舊報紙廢紙、寶特瓶塑膠瓶、鋁罐、鐵製品、白鐵、冷氣、冰箱…幾乎都可以賣錢,用小貨車載去回收場賣掉或者不定期會有2手商販來挑選帶走。

是哪些人在從事垃圾代收以及回收相關的行業呢?張正問我:「進入這行的門檻是什麼?」我笑著回答:「就吃苦耐勞,可日曬雨淋。」在我們這個社區,有幾位回收者是住在附近70歲左右的長輩,也有外縣市下班後來兼差的中壯年人,還有2位越南藉新住民婦女(她們騎著腳踏車在幾個區域做公寓或辦公大樓的垃圾代收),也有看過外包的清潔公司派來短暫支援的移工。我認識最久的當然就是我最佩服的母親,她是在60歲之後才從家庭主婦的身份投入職場,先是卡拉ok店廚房、銀行清潔人員,因1樓住家旁巷子有塊小空地開始做起回收,先是3隻樓梯,日積月累,現在有30隻樓梯,另外有不少附近公司和鄰居們會給她廢紙和回收物

母親從小就幫忙務農,知道種田的辛苦,她說做回收雖然很累但比起種田還是輕鬆多了。她每日工作幾乎12個小時,但她認為可以在住家附近做回收不用通勤擠交通就可以賺取生存所需這是最好的了。我覺得她仍舊保有農民的樸實和刻苦耐勞,她戴著斗笠、推著手推車在住家附近百米內來回穿梭,汗水不時從她的額頭滑落;也像我會在回收場遇到的那些手推車、機車、鐵牛車回收長輩們一樣,他/她們不畏長期走路負重所造成脊椎膝蓋腳板的變形,一步一腳印地,不只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兒孫輩們,在都市底層刻劃著勞動者的身體。

【講者簡介】
Ladyfromspice,17年帳篷劇演員(2000~2017),曾參與差事劇團、海筆子、日本野戰之月、北京流火的帳篷劇。曾經營腳踏車廚娘咖哩店(2006~2011)。2014年加入母親的回收工作,期許自己從回收工作中鍛鍊出勞動者的身體以及思考如何逆轉消費社會的生存之道。本名許雅紅。

活動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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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dyfromspice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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